Trigger -【詭師】-1

Trigger item: 蝶

［Trigger］

記憶對我來說就像無聲的幻燈片，一張張一格格的慢速播放，越久遠的畫面原有的色彩也會因為漸薄的記憶而慢慢褪色，偶爾還會掉落幾張，讓記憶不再連貫，遺失了什麼、怎麼想也想不起來，或許並不重要吧？

而在不久前去了趟登山之旅，其中為了閃避從草叢中飛出的大鳳蝶，讓我差點從步道上直接翻下山谷，還好同行的友人迅速地抓住我的手，但這一下跌得不輕，朋友和我都嚇壞了，我試著想快點爬起來才發現渾身顫抖不已，腳軟得像海綿彎彎的跪在地上使不上半點力氣，朋友說

『妳幹嘛啊？只是一隻蝴蝶而已耶！如果真的出事會上新聞的，標題就是＂為躲避蝴蝶女子墜落山谷＂很扯！』


『對啊……很扯……』


無法向朋友明說看到大鳳蝶的那瞬間心底突然升起的無名恐懼，它飛舞的姿態就像拍著粉翅的人臉朝我飛撲而來，如果我不躲開會發生什麼事呢？

沒錯，我非常害怕蝴蝶，對我來說是世界上第二可怕的生物，源於的恐懼在夜裡深層的翻找記憶後，我才漸漸回想起，這段記憶過去我曾不時拿出來複習，可是當我反反覆覆越想越多遍時，關於這段記憶的某些片段竟然開始起了變化，突然察覺的我、寒毛直豎再也不敢細想。我知道不一樣了卻說不出是哪裡？但的的確卻改變了，難道是否因為年紀增長對事情的解讀不同，才會使記憶中的畫面變得陌生？


究竟是記憶對我耍了戲法，還是它只是忠於實像的展示？


總之，我決定記錄下來，完整的，有了文字記錄後是不是就更容易比對，那麼就決定現在開始寫吧。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∞


西元19xx
［回憶］-1st　


我的家鄉是個鄉下地方，算是個小型的山城，蜿蜒的山道環繞著高矮不一的平房，一欉一欉的小區建物散落山坳、盆地，小城裡的人口不多也大多互相熟識，不是遠房親戚就是親家關係，要不然也是認識二三十年以上的至交契友，城裡的人有些遷往大都市發展，這並不奇怪，而如果小城裡有人遷入，那到新鮮了，畢竟住慣大都市誰會想來鄉下受罪呢？


在我升國二的那年夏天，山城國中裡來了一位新老師，是負責教國文的女老師，她的出現是平地一聲驚雷，不只是因為山城裡終於有了新遷入人口，重點是她奪人視線的外貌，婀娜的身形、豐厚黑亮的捲髮，白皙的皮膚，畫著恰當妝容的小巧臉蛋，還有像沾了山野紅莓微微翹起的朱唇，是屬於與鄉下完全融合不了的冶豔，而在我們守舊純樸的地方別說化妝了，穿條小裙子騎腳踏車晃過去，都會引來一陣騷動，當我們知道她將會是我們升上二年級的班導師之後，全班更是陷入瘋狂狀態，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走進我們班上的那鮮明的一幕。


先是一陣莫名的香氣襲來，緊接著出現臉上掛著淡淡微笑的老師，白色印花底的短旗袍緊緊裹住穠纖合宜的身材，露出白淨腳趾的淺藍色魚頭跟鞋輕快得踏上講台，在黑板上寫上了她的名字－王美人，果然名副其實，王級的美人。


美人老師很快的與班上同學打成一片，下課時間總是會一群女同學圍著她聊天，問用什麼牌的香水、哪裡燙的頭髮？老師有沒有男朋友？這類小女生有興趣的話題，她表現出的個性似乎不像外表給人那種有距離的冰冷感，但也說不上是熱情，用字遣詞是溫和而謹慎，我想大概是因為教國文的關係吧？說話文謅謅的也不奇怪，而且老師說話的音量細如蚊蚋，小到她必須自備麥克風來講課。


我對美人老師的興趣不大，一方面當時的我沉迷於風水、堪輿小說，升國二的那年暑假硬喀完賴布衣全集總共十四本精裝書，每次看完一本就自覺等級升階，一下移家裡的水族箱、屏風位置，一下對鄰居小孩煞有其事的胡說路衝、門煞，一副懂點小皮毛就開始畫起牛骨的姿態，直到父親大人開口說再亂動家裡擺設就準備抽一頓，我才停手，不得已之下只好對外發展，拿著指南針和雜貨店買來的小八卦鏡，還有撿來權充木杖的樹枝到附近山道走走，假裝找到龍穴、摸摸下巴不存在的鬍鬚，站在山岩邊最高處的石頭，向下俯視城鎮，然後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滿仙氣。


現在想想當時的我可能就是現在所稱的＂邊緣人＂吧？



可是好像也沒到那麼邊緣，我不是像小丸子裡的野口那樣頂著暗黑式的超齊妹妹頭，一臉陰沉模樣，偶爾還是會有男生從窗外遞紙條與傳送冰淇淋，只是紙條投進垃圾桶、冰淇淋滑進肚子。


大概因為從小的大量閱讀所以我的國文程度還不錯，考試不用看書都可以考九十分以上，背古文對我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，從頭到尾念個兩三遍就可以默背出來，所以國文課我大多在課本下面壓著自己想讀的課外讀物偷看，上課上得漫不經心，但每次老師點我問問題又能答得出來，而這樣的我漸漸引起美人老師的注意，她指定我作為她的國文小老師，班上其他女生羨慕得要死，突如而來的小小權力我不會拒絕，那就羨慕啊，去旁邊喘吧。


因為當了小老師和美人老師的接觸機會變多，除了交代我小考題目和收作業本之外，也常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生活瑣事，不自覺變得親近些，那天諾大的教師辦公室只剩下我們兩個，我坐在旁邊看著老師改作業，順便幫她整理考卷，也許太放鬆之下話就會隨便亂說，我脫口而出問了關於老師的傳聞。


『所以老師妳是訂婚了嗎？』


老師拿紅筆的手明顯頓了一下，才轉過頭來對我說『嗯，對啊，可是已經解除婚約了。』


她的臉上堆著歉意的微笑，好突兀啊，不是應該有其他的情緒嗎？怎樣也不是覺得抱歉吧？


『啊？為什麼？』我沒頭沒腦的追問。


老師放下筆撐著頭，望著前方窗戶外的操場『大概是我不夠好？總之有很多藉口，等妳長大就會懂得。』


『老師妳沒有問清楚嗎？要是我一定揪著他的領子問明白！到底我是哪裡少一塊肉？要這樣糟蹋我！』


老師嫣然一笑，轉過頭來對我眨眨眼『妳知道嗎？人有時候應該要向大自然的其他生物學習，搞清楚自己的目的究竟是要繁衍後代，還是想廝守一生？』


我搖搖頭，老師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楚卻不明白其意。


『如果選擇繁衍後代那對方只要健康就夠了，其他都不必太在意，就像母螳螂在交配完後默默地啃食公螳螂一樣，因為她需要公螳螂作為她的糧食與養分來源，這一切都只為了讓自己的種族血脈延續。』

『……』

老師是形容婚姻嗎？我沒有回話，只是默默地想著、覺得現實也覺得可怕。 


而老師似乎也讀出了我的心思，她點點頭接著說『沒錯，結婚就是這樣，妳要找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，還是只是為了讓自己能在最佳狀態時生出下一代？可是……有時候這也不是妳可以決定的。』


『嗯。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。


老師抿抿鮮紅色的嘴唇，伸出手摸著我的頭髮『以後就會懂的……』她的一個舉動都會震動周圍的空氣，那股自然的甜淨氣味就鑽進鼻孔裡，然後她握住我的手說到『不要太相信男人，聰明的選擇，絕對不要被騙……懂嗎？』


『懂。』這次我肯定的點點頭，戀愛是一種戰術、一種騙術、一種遮眼的妖術，我懂。



回家後這段與老師的奇怪對話早拋諸腦後，我的心思很快被其他的事物吸引，小時候的專注度真是不太好呢，只是當我伸手揉眼睛的時候，怎麼越揉越癢越刺痛？趕緊跑到鏡子前細瞧，我的右眼哪時候沾上了白白的粉末？再看一下揉眼睛的手，手上面也是一層細致白的粉末，這隻手正是老師握過的手，靠近鼻子聞一聞果然是那股香味，老師是怎樣？全身上下都抹粉嗎？
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∞


那次談話之後，很明顯的感受到老師更喜歡我了，對我總是不吝於稱讚，說我的寫作情溢乎辭、難得一見，說我的性格純真良善、天資聰穎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，但是在學校裡被一個受歡迎的老師所喜愛，是會產生一點虛榮的，總之我很悠哉地度過國二上學期，然後在學期末的時候聽到美人老師又訂婚的消息。


那天還沒有放棄當風水師的我，站在山岩邊的大石頭上，還特地套上父親的白色大襯衫充作道袍，讓長長的袖子和衣襬可以隨風飄甩，瞇著眼眺望地平線的雲海假裝沉思堪輿之術時，一個移動的紅點吸引了我的視線，它以一個不慢的速度在山腳下的小坡路間移動，再定睛一看那不正是美人老師嗎？雖然有點距離但我不會看錯，那是件像蒲公英般毛絨的紅色小外套，老師常常穿去學校，還有她那如同廣告明星的招牌豐盈捲髮，而現在她不是一個人，似乎挽著一個人的手前進。


『喔？難道是老師的未婚夫嗎？』

 
我突然興奮起來，難道我是第一個見到神秘未婚夫的人嗎？噯呀！真可惜沒帶望遠鏡！要跟老師招手嗎？要大喊嗎？想了一下還是算了，我從來也不是走那種活潑路線，而且這樣的距離一喊傳出去的聲音只會像山猴的嚎叫吧。


那個猜測是未婚夫的男人一直跟著老師的腳步走，男人大概比老師高一個頭，應該是理著俐落的平頭？看起來高高壯壯的，不知道長相如何？配得上老師嗎？我舉起手指量了一下兩人的身型，這樣的身高差似乎蠻匹配，然後領在前頭的老師終於停下腳步在坡上一棟二樓的黃色建築，然後轉頭把男人推了進去。


『老師的住家風水真不錯，直接接收了山靈地氣，還有太陽落下前的最後一照。』


留下當時自以為精闢，其實籠統的結語後，我踏上山道返家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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