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群山後，此時彼端》
Echoes Beyond the Mountains. This Time, the Other Side
《第四章 ∞ 再見之名》
你是否願意在無數個可能中，依然選擇我？
∞
踟躕了一會。
我只能"開始"，不是嗎？點開手機上的通訊錄，那熟悉的名字躍然出現，我輕輕用手指滑過他的名字點開-唐有寬，那串我倒背如流的手機號碼就靜靜躺在螢幕上，和我記憶中沒有絲毫差異，就連備註欄還寫著那句我早已忘記什麼時候輸入的：「看到名字得到保護♡ 」
我盯著它看了很久，彷彿這三個字變成一扇門，推開它，我就得面對所有我曾經逃避、壓抑、無聲痛哭過的回憶。
我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右手食指停在撥號鍵上，指尖是顫抖著，一秒、兩秒……然後毫無預警地按下。
『…喂？』
電話響不到三聲，那頭便傳來不能再熟悉的聲音，那低沉、厚實的嗓音，就在一瞬間擰住了我的心臟。
『……』
半點聲音也發不出，所有的所有掐住了我的喉嚨，能發出的只剩嗚咽聲。
『小蘋？怎麼了？』
『……』
『妳在哪裡？孩子們呢？喂？』
『……在家……』
我異常艱難的才勉強吐出這兩個字。
『等我，我現在過去。』
我還來不及回應，電話那頭已經斷線。
這個世界的他也一樣嗎？
如果我在天邊，身在海角的他也會飛奔而至嗎？如果是這樣，為何這個世界的我們會走到分開的地步？
∞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在掛上電話之後我一直愣在原地，腦袋的嗡嗡聲將這個世界的其他聲音都調成了靜音模式。原來思緒是有聲音的，像一團被抽亂的毛線球，再繼續用力的拉扯後發出嘶嘶聲，那也是撕裂我的聲音，它們正共鳴著。盯著手機螢幕從發亮又暗下，又再次點開後發亮又歸於黑暗，他就要來了，唐有寬就要出現在我的面前，活生生的。
我站起身來在房間來回踱步，腦海裡千言萬語，但當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時，我能說出口哪一句呢？
『蘇蘋？』
樓下傳來動靜聲，有人打開了門，所以唐有我家的鑰匙！我驚慌的衝出房門，就在下樓梯的轉角處撞見了也正在上樓梯的他，唐的頭髮凌亂，額頭上有些細汗，但依然清澈的雙眼就剛好在我眼前的高度，他的呼吸有點急促卻沒有說話，只是直直看著我，然後他伸出手，緩慢地靠近我，像是要摸我的頭髮，就像從前他常做的那樣，但是就在快觸碰到的瞬間他停住了，默默將手收回、垂下。
在這個瞬間我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，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就像慢鏡頭般在我眼前播放，我深怕一眨眼就會從這個世界中抽離，而我會有多不捨得，我多想緊緊的擁抱他，我想放聲痛哭，不管是否委屈我都想告訴他我好委屈，我多想回到過去，我多麼遺憾，我多想……但，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，所有的一切全部擠進了我的眼睛裡，變成一顆斗大的淚珠，然後，落下。
當淚珠墜落到地板上，我彷彿也看見我們兩個殘存的碎影，時間也在之中碎成片片。
唐有寬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有如此翻騰的情緒，他楞了一下，然後似乎出於下意識的，他一步跨過樓梯的距離，輕輕地抱住我，摸著我的頭說:『沒事了。』
那是他以前常常安慰我說的話，只要他說沒事，這個世界就會變得無比安全。
我還記得有一年我從家裡要回H市的路上，在從交流道併入快速道路時，因為車架上的飲料打翻，我反應不及直接撞上了前方車輛，那是一輛很高的吉普車，前車上的夫妻走下來查看了狀態，他們的車子完好無損，反倒是我車子的引擎蓋拱起變成一座小山丘。我揉揉撞上前擋玻璃的額頭，膽顫的下車，深怕遇到自己無法招架的狀況，還好男士只是揮揮手淡淡地說沒事，要我自己快點找道路救援拖車。
當時的我在跟唐鬧小彆扭，究竟是為了什麼早就忘了，但我把車停靠路肩後，還是馬上打給他，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立刻爆炸哭，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講不出來。而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，在我抽抽噎噎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情況下，他確認了我的地點、幫我叫了拖吊車，然後在拖吊車載著我到修車廠後，他已經在那等待了。
唐一看到我，確認我額頭的小瘀青不嚴重後只說了一句：沒事了。當時的我就立刻平靜下來。
就像現在一樣。
他的手臂圈住我，他身上的溫度、味道、他的心跳，他的鬍渣刮過我肌膚的瞬間，都是那麼真實，熟悉得幾乎要讓我崩潰，我緊緊抓住他的衣角，就像從前一樣，然後把頭埋進他的肩窩用力地擦著鼻子也抹掉眼淚，再用力吸一大口氣，彷彿我在此刻才能真正的呼吸，就像從前一樣，我改不掉這個習慣。
但，他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，原本摸著頭的手停頓了，像是察覺到了什麼。他扶著我的肩膀在我們之間拉開一點距離，微不可察地皺著眉頭，眼神裡閃過一絲困惑。
難道這個世界的我不曾做過這個動作？還是我哪裡不一樣了？
但他端倪了我一會兒，只再說了一句『沒事了，我到了。』
我點點頭，我們不約而同的沉默著。
最後是唐打破沉默，他領著我走回了我的房間，讓我坐在床緣上然後他拉開椅子正對著我坐下。
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般『妳決定了嗎？或許我們也可以和平的分開.......，我簽好字了。』
說完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折對半的信封遞給我，我有一些困惑接下這皺巴巴的信封袋，然後從裡頭抽出一張也是皺巴巴的紙張，小心的將它攤開，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……我已經有一些分不清是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平行世界而震驚，還是因為這裡在一起的我們竟然會選擇分開？
我以為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會像童話故事般的生活，我腦海中閃逝過去片段的畫面，那關上門離開的瞬間，唐的臉在黑暗的房間裡被電腦螢幕照射下的側臉，當時沉默的他和現在眼前的他漸漸重疊在一起，現在的他說了很多話，但我似乎什麼也聽不見，孩子們是不是已經帶到大姊那裡了，對吧？家裡的衣櫥我早已悄悄收拾好了，對吧？他說不想每次的談話都結束在同樣的話題，不要再勉強彼此了，對吧？
不對吧？我不自覺的摸著偷偷戴上無名指的婚戒，這好像屬於我但又不是我的婚戒，這一切都不對吧？
『你還記得以前我說過的話嗎？』
『什麼？』
唐的視線停留在我戴著戒指的手，他的眼睛迴避了我的視線。
『很久以前我有跟你說過，如果將來我們分開了，我應該都還是會孤獨一個人，不論你到了哪裡都要記得回來看我，要記得在門縫塞一疊錢給我…..』
唐的嘴角泛起笑意，輕輕的點頭。
當時二十幾歲的我，確實是這樣說的，那時的唐大笑著說
「我以為妳是要我不要忘記妳！原來是想要讓我來送錢而已！」
「我怕我到時候肚子餓啊……不然你再提一袋食物來給我好了。」
唐笑彎了腰，當時他的手機螢幕就是我拿著棉花糖吃的模樣，老實說那其實是像個傻瓜模樣的我，但他總是會看著手機然後說「太可愛了，我的公主。」
在原本世界的我是被流放到邊疆的公主，那這個世界的我已不再是你手心上翩然起舞的公主嗎？
唐的手機突然響起，劃破陷入回憶中寧靜的我們，那應該是工作單位打來的電話。
『……什麼？……現場已經拉封鎖線了嗎？……我知道了，我現在趕過去。』
唐掛上電話站起身旋即對我說:
『蘇蘋，在調查中合作的柯博士今天早上被發現已經在家中死亡，我必須先趕回去一趟。』
『柯博士？柯正恩？那個犯罪心理學權威？』
『對。』
『他沒有死啊，他不是還在廣播上說……』
唐看著我的表情露出訝異的模樣，我咬了一下嘴唇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，那是我在來到平行世界前聽到的訊息吧。
『什麼廣播？』
『沒什麼......』
我連忙搖頭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，岔開了話題。
『那個……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嗎？』
唐皺了一下眉頭，沒說話的點點頭。
不能就這樣結束，這一刻我似乎突然領悟到，我必須做些什麼，不管我是從哪裡來，我都不能讓這一切就這樣結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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