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一生回憶錄】章節
Chapter 8．生意起落與婆婆離世-2
時間慢慢沖淡傷心事，該振作起來，表兄安慰學棠節哀順變，回去壘固好好做生意、心想開一點，神明會保佑我們順利平安、過好日子。果然雨過天晴，不到兩個月當舖步上正軌，因保安隊由仰光調到壘固守衛，差不多有一百多人連家眷也一起帶來，讓當舖生意蒸蒸日上、財源滾滾。
緬甸人一般生性懶惰、有錢時吃喝玩樂從不積蓄，也算是一種即時享受，月頭發薪水把東西贖回、到月底錢用光了，又來當舖把戒指、手環、金鍊拿來當舖押，這樣我們生意就從未間斷。如果緬甸人像中國人一樣節省，那我們就要走人了，有道是：烏肚鬼著褲、唐人走麼路。*
*烏肚鬼（vuˊ duˊ guiˋ）
• 「烏」是黑色，「肚」指肚皮，「鬼」是對外族或異文化人士的稱呼，不是指真的鬼，而是帶點戲謔的稱呼。
• 這裡指膚色較深的當地人（緬甸人），帶一點階層或族群區隔感。
著褲（zogˋ fu）-穿褲子的意思
唐人-華人的自稱
走麼路（ziuˋ maˊ luˇ）-可直譯為「走什麼路」
但口語上常帶反問、嘲諷或感嘆意味，有點像「那還像話嗎？」或「那怎麼得了？」
所以整句"烏肚鬼著褲、唐人走麼路。"的意思是：
「如果緬甸人穿上褲子（象徵學會唐人的節儉、精打細算），那唐人還能走什麼路（靠什麼謀生）呢？」
在上緬甸有不成文規定，每年到了秋分時節九月、十月一定要做戲給神明看，一做要一個多月。還有賭博、有十幾種的賭博方式，大家都喜歡賭博，因此賣吃的攤位太多了，到那時很多人從各地來到壘固看熱鬧，我們當舖生意特別好，因緬甸人要看戲、買草蓆坐到天亮，沒錢也要來當舖、當沙龍，當十塊、五塊錢都要當來買東西吃，所以戲做越久生意越好。
民國四十二年五月二十日那天早晨肚子開始痛，我又要生第四胎了，痛了一下午五點多鐘才生出來，生了一個男孩就是阿壽，因卡在肚子太久缺氧、出來時不會哭，醫生把他雙腳倒立拍屁股，才哇一聲哭出來，趕快用大毛巾包住、用白蘭地酒擦全身，臉色才慢慢轉為紅潤，大家才高興的說一聲感謝上蒼保佑、順利平安。他們說我因懷孕時什麼都不想吃，只喜歡吃香蕉*，因我初來時不知道香蕉那麼補，所以嬰兒很大醫生用磅秤有八磅重，比其他小孩都要重一磅，差點難產。
*結果我媽也沒記取教訓耶，懷我的時候就特別愛吃香蕉，還每天吃，等到生產的時候，我是整個被拉出來的...(媽媽好可憐….)，因為太大隻難產，再加上當時社會風氣是必須包紅包給醫生，而到外婆家待產的媽媽對於這間醫院有這種陋習並不知情，所以在沒有給紅包的前提下，生產時只有護士在場，醫生根本不願意出現(現在應該會被告? )，而且連一針麻醉、止痛劑都沒打，媽媽叫得撕心裂肺，最後好像是護理長看不下去請醫生過來，打了一針。而我總共四千多公克的肥嬰才順利誕生。雖然還不足月，但已經是巨嬰等級，放在保溫室，隔壁的家長還說誰滿月的還放在這？另外，傷口也是直接縫，一邊縫一邊缺德的醫生還訕笑說「很痛吼，看妳還敢不敢再生！」真的很無良。
學棠拿三支香去拜天地神明、感謝眾神、眾菩薩保佑平安生產。阿壽生出來三天就很老氣，臉蛋圓圓的、非常可愛，當地的老婆婆很好心，她叫我買牛尾巴煲湯、放一把胡椒，要煮三、四個鐘頭，熬出來的湯真的很甜又辣，第二天果然乳汁很多，我太高興了！自己有乳多方便！可是喝了三、四個月乳又不夠小孩吃，吃不飽會哭、怪可憐的，拿代乳粉用乳瓶裝著，小孩大哭不吃。
後來看到一位緬甸婦人每回來當東西，她的藍子裡就擺著兩包阿華田餅乾，那是英國餅乾，她說她沒有乳水、小孩很瘦，別人告訴她餅乾拿去泡牛乳、泡軟後給小孩吃很營養，於是我趕快去市場買兩盒試試看。拿兩片阿華田餅乾泡半小杯牛乳，味道很香，餵給阿壽吃、果然很喜歡，我很高興每天三餐餵他吃兩片餅乾吃過ㄧ個月後，小孩胖嘟嘟的，因為阿華田餅乾很營養，看到小孩長得很大，學棠直接去店裡搬了一箱餅乾回家，這樣足夠吃ㄧ個多月，到一歲可以吃稀飯時，放牛肉汁味道更香，難怪阿壽長得壯壯、非常可愛。
爾後回仰光時抱著阿壽給阿公看，阿公笑顏逐開，他說這個小孩長得很健康讓他抱得很累了，那時阿壽才一歲多，吃飽還要吃我的乳，我骨瘦如柴、一點乳水也沒了，華雲姑姑看到我為此瘦弱，她就說那麼大了一定要斷乳，於是她決定幫忙我，晚上睡覺時不要讓小孩看到我，姑姑在客廳地下鋪草蓆，叫我到後面去睡，於是晚上九點多阿壽要找我、哭得淚流、鼻涕流滿面，我不忍心，聽他哭得怪可憐。
姑姑說 「妳不要出來，我會幫妳斷乳，不要心軟可憐，因妳自己的身體不好了。」
戒乳第三天最辛苦，最後終於斷乳成功，真感謝姑姑的耐心、兩晚都沒能好好睡覺。
之後大姑姑（學棠的大姐）跟我去壘固玩，她看到當舖生意還不錯，上緬甸的人比較老實，於是大姑姑與學棠商量，她在仰光市場擺攤子賣金子、小耳環、小金戒子，生意不太好，可不可以讓她湊一份加入當舖生意好嗎？學棠太老實了，馬上答應她。大姑姑第二天就回仰光把全部的金子賣掉，把賣金子的錢全入股；結果阿公知道了，直罵學棠 「你不知道你的大姐那麼厲害嗎？以後你就有得受了！」
學棠就慢慢說給阿公聽，大姐說她在仰光生活，很多人打擾她、不勝其煩，大姑年紀很輕時老公就去逝了、很可憐，所以他才答應。
不過，阿公真的說對了，我們大家都很怕大姐，她板起臉孔很可怕。每個月學棠出去時候她就來查帳簿，連森盛叔都看不過眼，時常跟我說 「妳大姐好厲害啊！」既然合股做生意，疑心太重不好、信者莫疑。學棠幾次想跟她吵，我都勸住他自己大姐忍耐一時、風平浪靜。同意她來當舖合股做生意是自作自受，我們大家都跟著倒楣。
民國四十九年三月十三日早晨七點多，我又生了一個女孩就是金妹，一大早大雨傾盆，看到我肚子痛要生時，大姐就趕快買飛機票說要回仰光，可見她心腸如此不好，是存心不良怕要照顧我、又要帶小孩，連緬甸佣人都說「這個老伯姆為什麼忍心走？自己弟媳要生小孩不幫忙還好、連下著傾盆大雨都要趕回去仰光。」
每年當舖賺錢分紅，也從不說一句「謝謝弟弟那麼好。」只說好在阿母仙保祐她到壘固，她才有好日子過，森盛叔聽了直說真是沒良心的人，學棠自惹煩惱，命中註定要如此受氣、越想越氣。阿公常說 「妳不知道她是那麼的自私！」。
記得阿公對學棠說熊膽可以退熱、又可以點眼睛治療結膜炎，如果緬甸有真的熊膽你要買一個帶回來家裡放。回到壘固看到山地人真的有熊膽要賣，我們要買下來，山地人賣熊膽他連熊的腳爪一起綁著，人家才知道是真的熊膽，他的價錢很貴，一個熊膽要賣一百多元緬幣，我們買下來把它晒乾，以後放置在瓶子裡面保持乾燥。
有一次大姑要回仰光，她問學棠「熊膽我幫你帶給阿公。」
學棠答應了，大姑到仰光時第二天就去阿公那邊要拿熊膽給他，她問阿公說 「熊膽可以給我一點點好嗎？」阿公當然說可以，之後她馬上自己拿來用刀一切、切下一半多，都是多汁的地方，拿給阿公的乾乾的，阿公看了當時不敢發脾氣，她走了之後阿公才說「她就是那麼沒良心！」華雲姑姑看了也嘆一口氣說 「大姐的心腸太壞！」
阿公孫子三、四個在這裡、連國良五個小孩，叫學棠買熊膽是要以防萬一的，乾的留給我們一點用都沒有，也無法製藥。以後阿公交代有什麼好東西不要再叫她帶來。阿公為什麼那麼恨她？那是因為阿公阿婆從大陸剛到緬甸時，暫住她家裡，想著住自己女兒家裡比較好，大姑姑的老公是很善良，每天下班回來都很晚了大概九點多鐘，睡前要喝一杯牛乳、吃兩個包子，她女兒阿珍那時才十二歲，就問她要拿一杯牛乳還是三杯？大姑大聲的說「一杯就夠了！拿給妳爸爸喝！」阿公、阿婆聽了多難過，馬上去睡覺。這種事大家知道、都看在眼底，因我們初到緬甸時都到過大姑家暫住兩三天。
華雲姑和森盛叔剛到緬甸沒有半毛錢，兩個人向她借五十元是要去壘固的旅費，大姑當時就說「我哪有閒錢借給妳們！」她老公聽到說「阿彩芸借給他們吧！」大姑就直說「沒有錢！」
他們兩人想自己的大姐借錢都不肯，阿公聽到華雲姑在借錢，便說「我這裡還有一百多塊錢，你們先拿去用，沒錢多辛苦啊。」
阿公想自己的女兒為什麼那麼絕情又刻薄？而且還是對待自己的家人？
我聽了很難過，想到我爸爸時常跟我們說 ＂刻薄成家，理無久享＂這句話，我都記在腦海裡，對人要寬容，救濟別人是好事、要有愛心，對自己的雙親一杯牛奶都沒得喝，在緬甸牛乳是很便宜的，對自己的姐妹那麼絕情，人不是一輩子都富有，也沒有一輩子都窮苦，努力的、總有一天也會成大富翁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