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彷彿若有光》
Echoes of Light
我一直覺得，李娜是我生命中最陽光的存在。她是我國中同學，性格明亮開朗，和我的個性恰巧相反，我們一冷一熱剛好完美互補，跟她在一起也總有聊不完的話題。所以就算之後念了不同的學校，一直到出社會，我們都還一直保持聯絡，不時的會相約見面吃個飯或是去附近的鄉鎮小旅行，再加上現在通訊軟體的發達，三天兩頭的互傳貓咪、搞笑視頻更是日常。李娜大學畢業後在T市的郊外園區一間上市公司擔任會計，工作乏味但收入穩定。我則是一間小雜誌社的編輯。
那天，李娜的爸爸突然打給我，我才突然發現李娜已經很久沒和我聯絡，大概是因為我最近剛好搬家，再加上新專欄主題一直卡住，所以在混亂之際沒有察覺到。李娜爸爸說他有點擔心這個女兒，不知道她最近怎麼了？是不是感情出問題？還是有其他煩惱？希望我能和李娜聊一下，或許我這個老友還可以開導她。
於是我撥通了李娜的電話，聲音是李娜沒有錯，但那聲線顯得有氣無力，還有語氣上的抑揚頓挫和平時截然不同，或許她真的遭遇了什麼大事？我約了她在我們平時常見的咖啡廳見面，她一度很抗拒的，甚至還問我是哪間咖啡廳，好像我們十幾年沒聯絡般的生疏。但不管了，我得搞清楚她在幹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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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到了約定見面的那天，我早早到了咖啡廳坐定在我們固定的窗邊桌，先點了一大壺水果茶暖胃，但過了約定時間好久我才看到李娜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廳，她在門口張望著，我對她招招手。
『李娜妳怎麼啦？』
她對我點點頭，有點怯生生的動作，跟以前我認識大辣辣的模樣截然不同。
『嗯……妳好。』
這個人是在跟我hello嗎？我們也就最多一個月時間沒聯絡，就變得那麼生疏喔。
『李娜！妳幹嘛！妳是不是中邪啊？』
我開玩笑的問她，正打算也幫她倒上一杯水果茶，但她卻伸出手阻止了我的動作。
『我不喝這個，我只喝黑咖啡。』
『蛤？』
這倒是驚訝了我，我們不是都最喜歡喝水果茶嗎？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變了口味吧？
該不會是在跟我賭氣？
她搖搖頭，自己走向櫃檯點了黑咖啡，在等待服務生送上飲料之前，我們都沒有再對話。我靜靜地觀察眼前的她，黑眼圈很深，招牌背影殺的長髮被梳成整齊的馬尾，身上穿著一件我沒看過的鵝黃色襯衫和乾淨的淺色牛仔褲，她的動作都顯得謹慎但優雅，如果我認識的那個李娜是狂野版的，那現在眼前的這位是清爽版的李娜，就像她的身體容器被裝進了不同的靈魂。
大杯的黑咖啡送上後，清爽李娜啐了一口後，開口『所以.....我們是好朋友嗎？』
『我想是吧？李娜妳是發生了什麼事嗎？』這什麼奇怪的問題，還是李娜真的受到什麼刺激導致記憶喪失之類的？我稍微說了一下我們是國中同學，至今一直保持著聯絡，她只是輕輕點點頭。
『那我可以信任妳嗎？』
我也跟著她的節奏點點頭。接下來清爽李娜說的話，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。
她說，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李娜。
她還記得那天是很平常的上班天，天氣有些陰陰的，清晨她開著車照往常的上班路線行駛，車子行經隧道時，好像聽見外面的雷鳴不斷，轟隆隆的響聲就像快要震碎整座隧道。她猜想大概是與山洞產生共鳴才會那麼大聲吧，等她開出隧道後，果不其然外面下著傾盆大雨，眼前突然伴隨著雷鳴與白光一道閃現，她只記得下一秒她已經停在公司的停車場裡，怎麼到的都不曉得，是不是自己沒睡好恍神？看一下時間已經快遲到了，便匆匆抓起包包、刷卡上班。
但，她一進辦公室就覺得哪裡怪怪的，抬頭一看辦公室的部門單位已經變成會計部，她應該是在工程部啊，她是工程部的PM不是嗎？但是辦公室隔間上的名牌確實是她的名字 – 會計部 李娜 高級專員。
她有些懵了，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環顧一下四周，有些陌生的面孔，也有些熟悉的，看到之前跟她不對盤的Y姊也在這，她竟然有一點荒唐的心安，便悄悄轉向坐在她斜後方的Y姊詢問。
「Y姊，請問我們這邊現在是...會計部？」
Y姊抬頭前，她以為會先看到她的白眼球，沒想到Y姊卻親切地笑起來「是啊，小娜又追劇沒睡飽嗎？還是沒吃早餐啊？這個好吃拿去吃。」說完Y姊還塞給李娜一包餅乾。親切但嚇人，李娜心裡打著哆嗦的回到自己座位坐好。
接下來一天，李娜根本無心工作，她去找了工程部的位置，看著一張張好像熟悉但又陌生的臉，她再也不敢開口詢問，好不容易熬到下班，她想趕快回家吧，家裡應該最安全的，沒想到回到家，看到爸爸正在準備晚餐她問到「我媽呢？」為什麼只有擺兩雙碗筷？
她爸爸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說「這孩子發燒了嗎？」便繼續將飯菜端上。
這頓飯李娜是難以下嚥，她完全無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現在這個樣子，牆上照片中都沒有媽媽的身影，臥室裡也只有爸爸的衣物和單人枕頭、棉被，關於媽媽的一切都消失了。
爾後李娜想著，啊，還有王仲軍那傢伙，她隨意抓件外套拎著包包就急急忙忙跑出門，王仲軍就住在她家附近不到10分鐘的路程，清爽李娜說，王仲軍是她交往多年的男友。
雖然周遭的街道商家有些許不同，但李娜還是憑著記憶找到了王仲軍的家，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敲響了王仲軍家的大門。
「老王、老王！你在家嗎？」等不及電鈴，清爽李娜用手用力敲了幾下門「王仲軍……你在不在家啊？」
正敲到一半門打開，敲著門的右手還懸空著。
那的的確確是王仲軍的臉，但是眼神非常陌生，他直愣愣的看著李娜「欸，有什麼事嗎？妳是哪位？」
「我……你不認識我了嗎？」
王仲軍搔了搔頭、臉色微微脹紅「不...不認識。」顯然他很努力地搜索記憶。
「你真的......不認識我嗎？……我是李娜。」這個那麼愛清爽李娜的男友，是她最後的希望。
「我......」王仲軍只能搖搖頭，他怕再發出一點聲音眼前精緻的磁娃娃就會破碎。
李娜點點頭，眼眶噙著淚水只能快步離開。她飛快地跑在街上，讓淚水因為震顫而落下。
「喂喂！欸欸欸！呼呼~」
「那個......李娜！李娜！呼呼呼~」
突然間那個人追上了她，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再繼續往前跑，停下腳步的李娜，淚水、汗水佈滿整張臉，一頭長髮也披肩散亂。王仲軍大口喘著氣、又彎腰呼了一大口氣才稍微緩過來說道「妳…呼~呼~妳……妳是不是何教授的女兒？」王仲軍抬起臉來，期待地等著李娜回答，這是他好不容易回想起來的記憶。
李娜睜大眼睛看著眼前氣喘吁吁的人，他認識媽媽。
清爽李娜說，後來這個王仲軍陪她在路邊公車站牌下的長椅坐了好久。
李娜媽媽是大學教授，當時是準備上課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，隨即在講台前倒下。當時王仲軍是何教授的助教，剛好也在場的他幫忙急救、指揮慌亂的同學撥打119和請校護人員帶著AED到場，希望一切不會為時已晚，但何教授在緊急送往醫院途中就已經失去呼吸心跳，醫院方和王仲軍完全聯絡不上李娜爸爸和李娜，他們急著一遍一遍撥打電話，還有嘗試聯絡其他家屬。李娜爸爸當時開會沒帶著手機，而當時高中的李娜則是剛好參加校外教學。最後聯絡上何教授的哥哥，他剛好是另一間醫院的腦科醫生，一聽到了何教授的情形，直接搖了搖頭，醫院方雖一度考慮使用葉克膜搶救，但何教授的哥哥當場搖頭，表示即使成功啟動，也已經來不及。何教授的哥哥含著淚說，救回來也沒用了，妹妹不會希望這樣過一生。
就這樣，李娜媽媽的生命就停止在那一天。
當然關於李娜媽媽的離世是我的記憶，眼前的清爽李娜給了另外一個版本。
『但是，我媽媽還活著……』對面的她很堅定地點頭說到。
王仲軍最後聯絡上李娜，她和舅舅在醫院會合，李娜跪倒在地、哭求著舅舅和醫院一定要救自己媽媽一命，不論如何。而何教授在挺過兩次大刀之後，竟奇蹟般地甦醒過來，只不過她已經喪失大部分的記憶和行為能力，身體也只剩下左半邊還可以行動，但是李娜想只要媽媽還在就好，其他都不重要，她自己可以好好的照顧媽媽。縱使之後她和爸爸的生活過得辛苦，李娜仍慶幸還有媽媽。
『妳是不是也覺得我是神經病？』
我沒有接話，我正試圖消化這混亂的一切，李娜講話條理分明，也不像是在編什麼鬧劇唬弄我，但是這一切會不會太不可置信？難道這就是都市傳說中的"平行世界"？
李娜見我沒有搭話又自顧自地說著『不管在哪個世界，王仲軍總是那麼溫柔可靠……只不過他已經不是我的老王了…….現在，我只想“回家”。』語畢她喝下最後一口黑咖啡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，就起身準備離去。
『李娜……』
她若有所思的看著我點點頭，然後擺擺手說再見。
『李娜，我們再聯絡！』我朝著她的背影喊道。
水果茶的熱氣已然消散，餐桌上只殘留著一圈咖啡杯留下的水漬，我盯著那圈水漬想著，如果這個清爽李娜說的一切都是真的，她真的是從另一個平行世界而來，那現在，我們的這個世界、我所認識的狂野李娜，她在哪裡呢？
wo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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